8 【无色】安柏叛逃记（第八章） | 安柏叛逃记

“提瓦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呵！你看过不吃亏，嘿，用过不上当！最结实的花格子布，正宗枫丹国工艺！经拉又经拽，经洗又经晒！来一来，瞧一瞧嘞！”
“这位朋友说的好，要说茶博士刘苏，想当年不过跟xxx学艺出身。现而今，呵，看见后面那高台没，那边有茶馆，他天天主场！要不怎么说，人不可貌相，海水不可斗量！”
“轻策庄直销的竹笋！鲜嫩榨汁，竹香四溢！要是不想要鲜笋，本店还有自制的笋干，风味独特，独树一帜，欢迎各位观众尝尝鲜！这边的看官问手艺，别问，问，我们家是跟万民堂师傅学过的！”
…安柏跟傻子一样，穿过了熙熙攘攘的玉京台街市。
“别这么紧张。第一次来的时候，我的反应比你更搞笑。”
冰蕙的说辞毫无说服力。“万花丛中过，片叶不沾身”的淡定，完全看不出来她居然会有“更搞笑”的情况。
“你说这话是在宽慰我吧…“
饶是如此，熙攘的街市没有因任何人的踟蹰停歇片刻。安柏一边跟着习以为常的冰蕙，一边仔细观察四周的街市。
蒙德城虽然是自由的城邦，信奉风神一神教的风气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。即使风神从未要求人类如何行事，蒙德人还是以“尊崇风神“的名义发展出一系列繁文缛节。
蒙德城固然有城邦与城镇的集体自由；个人方面的自由，却仅限于吟游诗人与冒险家。大部分人说好听点是萧规曹随，说难听点是固步自封，建城至今只在果酒湖的主城岛上打转。城墙之内举目四望，几乎是很多人一生全部的天地。
相对而言，岩神直辖的璃月港内，所有的规章与制度没有捆绑神的名字，更多是以“天权“、”天衡“等”璃月七星“当权派的名义发布的，人与人的关系越发真切与现实。
人们没有把主要精力耗费在祈祷风神、饭后酗酒，还有“张家长，李家短，王家寡妇不要脸”的小市民生活，而是热情洋溢地为了自己活着。
这份热情，安柏寻街串巷，见到的有善良的，有狡诈的，有恶俗的，有严肃的，但，无论怎么样，他们活得更像是活生生的自己，而非符合某个模板的“模范“。
乱糟糟的市井生活，却多出了比平静更加难以形容的生机、希望与活力。
第一次，安柏觉得离开蒙德城是件好事。
“我说的是真的，当初我第一次看见留影机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镁光灯一闪，我还以为机器爆炸了，吓得赶忙躲到附近的柱子后面，被周围的行人狠狠笑话一阵呢…“
冰蕙带着安柏来到了一间房子。玉京台典型的好房子，乍看与周遭毫无差异，自然与门上“玉琯文墨店”的篆书招牌相得益彰。
她直接打开了门，“我是来买书写纸张的。这是我的同事，店长能让我们看看纸张怎么样吗？”
忙着招待真买文房用具客户的店长叫来一人。来人是个女服务生，“我们这里有很多种纸。请问，竹浆纸可以吗？”
冰蕙接着“对台词”，“不行，我就要马尾草纸。这种纸画水墨画更容易出彩。还请给我看看样品，如果合适，钱的事好商量。”
女服务生点了点头，马上做出欢迎姿态，“那请各位客官进来看看吧。马尾草纸可谓洛阳纸贵，原料难找加工成本高，其他店家轻易弄不到的。”
不同于轻易加工可得的竹浆纸与草浆纸，马尾草的稀缺性首先就在原料上加高了成本。周围一些客人羡慕，嫉妒，有点恨，却因为资金陷在各类资产形式里，轻易拿出不来那么大数额的流动资金，只得瞥眼女服务员带她们远去的身影，心中腹诽着接下来的展开。
愚人众好歹是个至冬国外交特务组织，到处发展下线的结果必然练就了一套发达的“地下党”体系。相对她们老油条似的对暗号，安柏跟个傻子一样听得云里雾里。
传说“天权”永远都有办法得知璃月港内的风吹草动，不由得愚人众发展组织不敢像在蒙德城那般嚣张。
“安柏，不要多张望，跟着我往前走。”
冰蕙走慢了些许，等安柏靠得够近再以接近耳语的音量，提醒好奇心旺盛的安柏不要随便乱张望。
女服务员始终低着头往内带路，客客气气不留问题。店面的货物整理得非常细心，看得出是家正常营业的文具店。
仅仅只是走在这里，不用说话，用心去看，安柏仿佛回到了爷爷传说的那个精致细腻的水墨画世界，墨色仙鹤翩翩于妙笔生花，山水静谧重现于窗格桌台。
“好了，您就是冰蕙大人吧？还有这位，应该是安柏大人吧？请恕属下需要应付差事，不能及时行李，还望两位大人海涵。”
直到了里间的书柜前，确认离大堂很远又无人在附近转悠，女服务员马上跪地，熟练地变化出愚人众通用的紫色面罩戴上，立马屈膝半跪口称大人。
“你的谨慎理所应当，想必‘女士’会满意的。现在我代表‘女士’，希望你能让这边的安柏大人见到她的爷爷。可以吗？”
与其说“可以”，不如说“识相”。
尽管作为愚人众潜伏人员的女服务员早接到指示，等安柏见过“公子”领了差事再谈见人的事，不过，她没有资格去跟冰蕙讲价钱，因为她是代表“女士”向她问话。
仅仅是地位之差，她也没有胆量去质疑冰蕙的行事。万一“女士”临时起意呢？
“属下明白了。属下马上去办。“女服务员敲了敲墙，书柜应声而动慢慢自动向边挪动，等它停下，地道入口出现在眼前，其中的烛灯应声起火点亮阴暗潮湿的地道。
“你们把人安排在这里，以后我们得怎么办呢？“
按冰蕙路上的说法，“女士“只是让璃月港内的潜伏人员”隐藏“安柏爷爷，没有具体说该怎么处置，按着惯例要底下人”根据情况，自行发挥“。
如果是这样，她现在的柔和责问，多少是替安柏出头敲打了面前战战兢兢的女服务员。
“请恕罪！“她马上跪了下来，浑身抖动堪比筛糠，“我们考虑再三，发现在其他地方无论怎么掩饰，窗户的人影与人走动的声响都是弥补不可的过失，所以委屈了人家，还望冰蕙大人恕在下如此处置。“
冰蕙算是明白把老人安置到地下不意味着有意识的虐待——愚人众的人很容易把“自行发挥“往简单暴力甚至狂暴虐待的方向上带——挥了挥手示意女服务员站起来。
“好了，你的苦心我会跟‘女士’汇报。现在带我们下去吧。“
安柏眼见马上就能见到爷爷，第一反应却是害怕。
现在的安柏，有什么资格见到爷爷？
是爷爷离去后不知道漫山遍野寻找爷爷，一门心思留在蒙德城让人“照顾”着当上名不副实的侦察骑士？
是经不住“女士”的折磨与思念爷爷的苦痛，明知不该还是在愚人众监视下亲手杀害古德温？
还是说，现在的她，原来已经是愚人众的一员了吗？
“安柏，不用担心，有我在。”
冰蕙很贴心地走到她身边，佯装漫不经心地掩护住差点平地摔倒的安柏。倘若给女服务员看见安柏软弱不堪的一面，无论理由是什么，“拳头大的当老大”的至冬国风气会让安柏接下来在璃月港内与愚人众“合作”的日子非常不好过。
这样的贴心，即便是蒙德城，恐怕只有琴团长愿意对她如此吧。
“嗯，我没事，我可是蒙德城的飞行冠军！刚才我还想着，地道能不能飞呢，哈哈~“
女服务员带着两人往地道深处走，似乎走了两层楼的路程，一扇大门浮现在眼前。
“明锐老爷子，我们的大人来了。您要是不介意，能出来看看吗？“
眼前的场景让安柏满脑子不可思议。原本预想的“愚人众虐待爷爷“、”爷爷被迫居留“的场景在脑海中烟消云散，反倒是愚人众女特务的俯首帖耳，门内的爱答不理，搞得她这个孙女哭笑不得。
“好了，你先去忙吧。跟店主说一声，今天正常营业，不要让别人猜疑搞鬼，不过你得让人盯着，别让人靠近里面。“
“您放心吧。我们有经验。那么，两位大人要出去的话启动洞口的机关即可，属下告退了。“
冰蕙见女服务员走远离开密道，赶忙对身旁的安柏鞠躬道歉。
“对不起，让你爷爷受苦了！我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！“
冰蕙真诚的道歉，自两人见面还是第一次。安柏知道她也是不知情，没有真的当一回事。
“没事的，冰蕙你辛苦了。“安柏肯定明白，冰蕙”狐假虎威“替她问了为何安排到此的缘故，真要让”女士“知道可没那么简单，”我们进去吧。爷爷…爷爷？“
安柏和很多年前一样，没心没肺推开了大门。眼前的场景让她恨不得马上哭了出来。
这些年来，她幻想过无数次与爷爷的重逢，想过像小时候那样尽情地跳进他怀里撒娇耍性子，想过先唾骂一阵近年的不幸再气呼呼地跟爷爷吵架，想过把“侦察骑士小队“的土崩瓦解和盘托出哭请爷爷回蒙德重振小队。
真的见到爷爷，她却说不出所以然。千万话语梗在嗓子眼，说不出一个字，讲不出一句情，生怕说错话，生怕留遗憾，生怕得而复失，投鼠忌器，顾此失彼，最后归于一时的无言。
爷爷明锐似乎没看见她，全神贯注雕刻着手中的砚台。
说起来，穿过店内琳琅满目的大堂时，安柏听到店员跟商人推销“店里承担订制砚台业务“，，莫不是…
“是谁啊？今天要货有点早，范二爷的砚台明天才能…等等，你是谁？你到底是谁？“
明锐爷爷像是大白天见了鬼，压住激动把手中尚需精雕细琢的石砚放到桌上。周围杂乱的石材、炉灶等等让通风不太流畅的工作室显得云雾缭绕，他过了许久看不见来人模样，只好走近了看。
“安柏，你和你爷爷好好聊聊吧。放心，我会等在地道外面的。“
冰蕙深知“久旱逢甘霖“的焦灼，她不想留在这儿当电灯泡，主动”下台阶“离开工作室。房间内很快剩下两个人，等待着对方进一步的询问，或者说，逼问。
“安柏，你为什么来这里？你是不是和愚人众扯上了关系？“
她的爷爷看起来和以前一样，别看家庭关系上溺爱子女与独生孙女，公事公办上绝不留情面。
过去，这份严格让安柏继承了爷爷敏锐的侦察机能；现在，这份严格成了安柏心头上一把滚烫的手术刀。
她该不该说实话呢？
“爷爷才是，为什么一个人躲到了这里？很早去世的爸爸妈妈也好，我也好，我们不知道，爷爷为什么突然离开我们，躲在这个地方做砚台？“
说到这里，不是安柏，而是明锐爷爷，瘫软无力坐到了板凳上，趴在先前热火朝天的工作桌上，好像整个灵魂抽离了躯体，消散在火光依旧炽热的炉灶。
“安柏，爷爷我以前是因为某次保镖任务被魔物围攻，幸被西风骑士团所救，为了感恩加入了骑士团，创立了侦察骑士小队。“
“爷爷…不要说那个了…现在，小队不复存在了。“
小队没有了最后的队员，自然称得上自我解散了。
“是啊，你坚持不下去，可以理解。最开始，我觉得其他人家比我幸运，他们虽然遇难，家人肯定能因为这些年的佣金过上好日子。直到有一天，‘女士‘…你见过她吧？“
“嗯，正是她让我找到这里来的…“
“那就对了。‘女士‘是以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到了我的身边，那时候她还是个黄毛丫头，刚当上执行官没多长时间，我本来是不愿意高看她的。
可是，她单独找上我，单刀直入，没有说别的。我看了她给的那些文书，才知道我一个人躲在蒙德过着怎样不负责任的生活！
当初跟我一起护镖的人全部殉难。他们的家人失去了经济来源，做工干不了体力活，为了活命只好一边打零工一边借钱，自然她们欠到了愚人众北国银行的头上。
看着北国银行贷款单据上一个个我无比熟悉的人名赫然在目，我不想什么都不做，看着他们就这么悄悄地穷死了…还好，到了今年，我刚好把大部分人家的钱连本带息还清了。“
如果是店里展示的砚台…虽说安柏对璃月字画艺术一无所知，但看过往客商对砚台清一色的高评价，想必是能作为定制艺术品与高端文具卖出客观的价钱吧。
“…您可以跟我们说一声。我们会…“
不等安柏把剩下的话说完，明锐爷爷挥手制止她，“不。你们有比我更好的未来。冤有头，债有主，我给骑士团培养了一批侦察骑士算是我仁至义尽，可当初护镖的同伴我没有尽到责任。跟你们说了，把你们牵连进去，毁掉你们的生活，你说，我能这么做吗？“
安柏望着爷爷，有生以来，那个要么喜笑颜开要么一丝不苟的爷爷，第一次，哭了。
“爷爷，现在妈妈不在了，爸爸不在了，骑士小队没有了…求求您，抱一抱我，好吗？“
她现在明白，为什么冰蕙会从过去那样一心一意的小女人变成现在的冰山脸“压路机“。
很多事情，经历过了，“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绳“。
不管怎么样，“女士“看样子至少肯收留走投无路的她。她不能再去麻烦终生”还债“的爷爷。
“嗯…对不起，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爷爷…这些年，让你一个人在蒙德受苦…“
彼此的热泪打湿了两人身上不再朝气蓬勃的衣襟。房间陷入了诡异却又合情合理的静谧之中，只剩下炉灶的火劈里啪啦灼烧的声响，以及，泪水滴落地面的滴答声。
…“好了，冰蕙，我们走吧。“抽空了最后一丝眷恋的躯壳，接近于传说中的行尸走肉。
”我知道了…（走进大堂“对台词”）店长，刚才你们介绍的马尾草纸真不错，可就是价格不大合适，多进货换打八折你们又不肯。我下次找别家问问再来说事，就此别过。“石门以来伴随的身影，依旧带给这个躯壳一丝生命的真实感。
璃月的大街上，一对少女漫步于人来人往的孤境。如无意外，“公子”将在下一处等着她们“拜码头”。还有“女士第三镇”的她，在那里等待着同僚的再回，“新人”的登场，风云的突变。